代序:一个死刑犯的采访手稿
引子:一个死刑犯的采访手稿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但是确切的地点和人名被我隐去了。
我是《法制日报》驻贵州的记者刚刚入职不到一年。在2oo6年11月的一个阳光明媚的中午上级一个电话把我从出门旅游的半路上叫了回来让我赶紧去完成那项采访任务。这项任务本来是12月初进行的可是由于主角的突然要求被迫提前所以我只好满心不情愿的嘟囔着离开了旅游的大队伍独自一个人开着1997年产的破旧的桑塔纳在弯弯曲曲的盘山公路上颠簸向东北方向缓慢的前进。
不知道是不是这次采访的对象特别晦气在我还没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居然下起雨来了。深秋的小雨绵绵密密的冷倒不是很冷可是却把路面弄得很湿滑。在贵州的盘山公路上即使我的胆子再大技术再好时也不敢过4o公里。所以当我小心翼翼的喘着大气将车停在监狱门口的时候监狱长还以为我在路上出事了正准备给我的上级领导打电话呢。
监狱长和我互相介绍过以后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说道:“他可能还没睡毕竟是最后一晚了总有些事情要想一想的他还年轻啊。我们先直接到他的房间去吧。”
我的心情很不好。旅游计划被打乱半路又下雨下车的时候靴子里又不幸的进了水脚底下凉冰冰的因此虽然我听出了年老的监狱长有些惋惜的语气我还是毫无感情的说道:“那是他自己找的活该。”这句话让老监狱长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监狱长带我走过狭窄的通道不经意的经过一段空地空地那头有一片血迹斑斑的土坡。人走到这里顿时觉得有点恐怖起来空气中似乎都飘荡着一股死亡的气息甚至恍惚间还能听到临死前的痛苦和惨叫若隐若现的血腥味似乎也从深黑色的土地里渗透出来。
看到我有些紧张的神情年老的监狱长安慰说道:“不用怕人死如灯灭枪一响就什么都结束了。”
我缩着脑袋看了看那段见证了不知道多少人生命终点的斑驳土坡搓了一下自己有点冷的手指迟疑了一下说道:“那个人……明天?”
监狱长笑了笑说道:“是的其实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看多了就如同杀鸡一样。不过你是女孩子可能会承受不了你不要看也不要想就什么事都没有了。那都是法警的事情他们是专业的刽子手干净利索。我来这里这么久还从来没有遇上过要补枪的都是一枪就送走了。”
我顿时觉得背后凉飕飕的赶紧走快了两步。经过同样狭窄的走廊在两个荷枪实弹的年轻武警的注视下我走入了正式的监区。死囚监区在最里面显得很阴森也很寂静。据监狱长介绍现在在押的死刑犯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正要采访的对象。对于我来说这个采访是一个很恶心的任务在路上开车的时候我都觉得心情很郁闷对于这个穷凶极恶的黑枪制造者、杀人犯有什么可采访的?多半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得罪哪位编辑大人了于是他们就不留情面地中断了我的幽美假期将我配到这个外人听到没有听说过的山沟沟来。
另外有一个狱警过来和监狱长一起打开了那个死囚的监门。当啷一声铁门打开里面什么动静都没有。监狱长先走了进去那个狱警就守在铁门外面。我站在外面往里面看了看里面的灯光并不明亮隐约间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角落里。监狱里面还有另外两个罪行较轻的罪犯他们是专门陪伴死刑犯同住的看到监狱长的到来都出去了
囚室看起来很干净可是我却觉得有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钻入我的鼻孔我不得不悄悄地秉住了呼吸并且向后退开了几步。过了好一会儿感觉那股腐臭味消失了我才放开捏住鼻孔的手。然而那阵腐臭味并没有消失多少还是那样的难闻可是监狱长在里面叫我进去我只好掂量着双脚走了进来。
监狱长似乎和那个人影说了句什么但是我没有听清楚。我站在门边上看着那个人影缓缓地放下手中的书本细小的眼睛从书页的背后淡淡的看着我。这时候我也看清楚了那个人那个明天凌晨就要临刑的死囚。他的样子的确让我很吃惊他的外表和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在车上的时候脑袋里总是想像他一定是一个面目狰狞眼神凶狠的人并且五大三粗身材魁梧肩膀上都绣着令人心寒的刺青就像电视里面的黑社会老大浑身上下都散着嚣张的无法无天的狂妄气息刀枪不离身杀人不眨眼。但实际上我面前的这个死囚却完全不是这样的甚至浑身上下没有一样是我之前能够想象得到的。
他是一个很普通的青年人大概二十五六岁相貌很普通普通到将他放在人海里的话我根本认不出来。他似乎毫无兴趣或者说可能是已经心如死灰所以只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书了。我皱着眉头看了看他身边的物品他身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衣服也没有洗漱用具也没有只有十几本皱巴巴的杂志。一种是《轻武器知识》一种是《中**事》一种是《舰船知识》。都翻看得很残旧了甚至出现了破页。这几乎是可以想象得到他在这世上的最后日子也只有这几本杂志相伴了。而我仿佛也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要求提前执行死刑是因为他现在这样真的是生不如死。
在车上我简单的看过这个死囚的资料。根据监狱长的介绍这家伙是典型的“要钱不要命吃软不吃硬”的性格。他叫杨夙枫今年二十六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可惜这个世界留给他的日子已经不过一天了。
监狱长介绍了我的身份但是那个死囚没有什么反应依然在平静的看书。监狱长不得不大声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杨夙枫!立正!”这个口号还是很有效的死囚立刻放开手中的书本直挺挺的站了起来。这时候我才现他身上就穿了一件深蓝色的风衣里面一件白色的背心下面穿着一条染成暗黑色的已经看不出本来颜色的肮脏休闲裤都是皱巴巴的应该是好久没有更换过了。
他的动作引起了房间里的空气流动他身上散的臭味差点把我熏晕过去。即使显得很不礼貌我也不得不捏住了鼻孔。结果他冷冷的向我投过来一个鄙视的目光而且也同样的揉了揉鼻孔。没错的确是鄙视的目光。在我的职业生涯中我对这样的鄙视目光实在太熟悉了也忍受的太多。不过这一次我决定不再忍受。他一个临死的死囚有什么资格鄙视我?所以我很大声地很尖锐的说道:“你的眼光放尊重点!”
我以为有监狱长在我身边助威我这句话一定会让他有所顾忌的谁知道他竟然毫无反应的再次鄙视了我一眼。我顿时出离愤怒了满脑子里都在想你一个死囚凭什么瞧不起我连个死囚都瞧不起我我还怎么有脸见人?于是气呼呼的说道:“我是《法制日报》的记者是记者!你知不知道?”
他歪着脑袋好像终于被吓傻了我心里充满了得意的快感心想你终于害怕了。谁料我的兴奋还没有维持三秒钟他又傻呼呼的说道:“我知道你是记者啊!但是你不是要来采访我吗?是你有求于我不是我有求于你似乎是你应该尊重我先。”
他的样子看起来傻乎乎的但是一说话就让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容易讨便宜的人。从粗略浏览了一遍的资料上看他毕竟接受过完整的高等教育而且成绩不错。可是他这般说话却从根本上惹毛我了。你一个死囚居然要我尊重你?做梦!于是我也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你是法律**下的产物你对人民犯了罪你已经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你是人人唾弃的犯罪分子你有什么值得尊重的?”
我的话太不客气了连监狱长都不经意的皱了一下眉头但是我才不怕素来都是我行我素的我除了直属领导之外其他人我还不怎么放在眼里何况一个活不过明天的死刑犯?果然我的话将他镇住了。他的表情很奇怪似乎要反驳我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好几次好像要说话可是最后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细小的眼睛里有个什么东西闪动了一下好像有一点亮光但是立刻又消失了。他耷拉着脑袋乖乖的又坐回去角落里。
我心里总算出了一口气要是连个死囚都收拾不了我这次也白来了。监狱长看到我们两个这样于是居中又劝了两句无非是要求那个叫做杨夙枫的死囚要配合我好好的袒露自己的内心世界作为后来人的警惕之类的。不过很显然的监狱长的话并没有什么效果杨夙枫的积极性并不高。他就那样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对四周的一切置若罔闻。
我也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调整了一下心态以免把事情弄得不可开交。这样病蔫蔫的死囚当然不会对我怎么样我也根本不怕他但是万一他来个死不开口那我就无法交差了。到时候不但在冷风冷雨后总白跑一趟回去还得挨编辑的批评。于是我清了清嗓子打开了手提包拿出纸和笔。看到我要做笔记监狱长善意的说道:“到会客室去吧那里的光线好一些。”
我当然说好。这个房间的确让我很不愉快无论是房间散的腐臭味还是杨夙枫身上散的汗臭味都令我忍不住有想呕吐的感觉。杨夙枫原来有点不情愿但是最后还是屈服于监狱长的淫威乖乖的跟我们走了。他的脚镣拖在走廊上出令人很不舒服的声音。
在会客室坐下来以后我的心情的确好多了起码这里有一杯热气腾腾的铁观音可以润喉驱寒而且没有那股我最恶心的腐臭味。杨夙枫连续打了几个喷嚏他有一种很奇怪的鼻炎闻到陌生女人的体香就会打喷嚏我身上的香味自然也不例外。他的手上有手铐带着手铐捏鼻子的情形让我觉得恶心于是我不想再看低下头去。我喝了一口茶打开笔记本头也不抬例行公事的问道:“叫什么名字?”
杨夙枫就坐在桌子的对面和我距离不到两米。但是好久一会儿我都没有听到他回答。我忍不住抬起头来尖锐地说道:“我问你呢你是哑巴吗?”
杨夙枫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把掉落在额头上的头甩开深深的好像有点傻呼呼的看了我一眼冷冰冰的说道:“你是瞎子吗?你手上不是有我的案卷吗?上面那么大的名字你不会看啊?”
我顿时又要抓狂。这么嚣张的死囚我还真的没见过。虽然我之前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的死囚。但是在我的印象里那些被判死刑的家伙在这个时候早已经是烂泥一堆别人问什么就乖乖的答什么了。眼前这个家伙居然还敢跟我顶嘴针锋相对简直是无法无天了。果然监狱长恶狠狠的批评了他一顿他才重新蜷缩起来。
我忍住心头的怒火问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制造黑枪?”
“挣钱。”杨夙枫吐出两个含糊不清的字眼然后就没有下文了。我回味了好一会才明白他说的是哪两个字。不过这个回答也太简单了。谁不知道你制造黑枪是为了挣钱啊难道是为了收复台湾吗?对于这么不合作的死囚我已经没有太多的采访兴趣甚至打定主意即使回去挨批评也认了。不料就在我认为他又要装哑巴的时候他突然又说话了。
“你知道吗?做黑枪很挣钱的。一把五四手枪成本不过两百元但是卖出去可以卖一千多这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生怕监狱长听到。可是会客厅这么小监狱长怎么又会不听到?监狱长用力的咳嗽了一下杨夙枫立刻掉转了话题:“以后你老公要是有了外遇你想要做掉他只要在咱们这条道上报出我的名字绝对有人肯六折卖你一把五四送三原装军用子弹。放心质量绝对过硬可以一枪打爆你老公的头就跟碎西瓜……”
监狱长大踏步走过来抓住他的后衣领将他狠狠的提起来然后又重重的放下去坚实的会议凳顿时出吱哑的声音。监狱长还让人拿来一根警棍面无表情的说道:“杨夙枫不要以为你明天上路就可以死猪不怕热水烫你要是再捣鬼今晚保证让你满意!”
杨夙枫好一会儿才慢慢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心里其实也要气炸了真想拿个榔头在他脑袋上砸下去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把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开花。由于过度气愤我手中的笔居然划破了笔记本。我啪的一声合上笔记本指着他的脑门骂道:“就为了钱你就去做黑枪?就为了钱你就提供给犯罪分子武器?你给他们枪给他们子弹让他们去抢劫杀人去抢银行你心里还有没有一点点地良心?你就不知道你这样做会天诛地灭吗?你还是不是人?你是畜牲?”
杨夙枫被我的咆哮吓坏了眼睛很木然的看着我直到我咆哮完了他还傻乎乎的看着我在会议室里面怒气冲冲的走来走去高跟鞋在水泥地上笃笃笃的响。直到我的木光重新投在他身上他才用一种很委屈的声音软弱无力的说道:“我也跟那些人说不能用枪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他们不听我也控制不了啊那是警察应该管的事情!”
我愕然一愣几乎气晕这算什么回答?一个狱警走过来抽起警棍在他的背后狠狠的敲了一棍他立刻装作被打死了的样子趴在会议桌上头四散一动不动。但是狱警将他的脑袋一拉他立刻又变得正襟危坐起来脸色无比的端庄肃穆眼色纯洁得就像将要参加入党宣誓仪式一样。
“杨夙枫你要是再问东答西明天的法警直接过来验尸就行了。”在监狱长的严厉呵责下杨夙枫终于答应合作。但是那狱警还是拿着警棍站在他身边只有一尺的地方。这也使得这次快要被我中断的采访得以断断续续的继续进行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也许是那条深黑色的警棍带来的痛苦杨夙枫终于不再捣鬼乖乖的回答我的问题。但是在我的内心我已经知道这个外表平凡的死囚其实内心世界还是挺复杂狡猾的。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有心情跟我玩猫和老鼠的游戏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确是一个异类。只不过这一切都要随着明日凌晨的一声枪响而全部终结了。
以下就是我当天的采访记录有部分内容因为保密需要删除但不影响大家的阅读:
记者(下面简称记):“杨夙枫你是天南理工大学的毕业生可谓天之骄子毕业后又有一份正当的稳定的职业你为什么还要去做黑枪?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偏进来究竟是为什么?”
杨夙枫(下面简称枫):“我刚才说过了我要挣钱。在学校的时候我也曾经有过很好的梦想。我梦想我总有一天会有一份体面的工作有相当不错的收入有一套三房两厅的房子有一辆小车有一个客爱温柔的老婆……但是现实是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这些东西全部都没有……我需要钱……”
记:“就是为了钱?你在天南钢铁厂的职业并不错啊技术研究员朝九晚五一个星期休息两天跟公务员一样工资也不低月薪有15oo块啊这还不够你用的?”
枫:“我不知道你怎么理解工资并不低这句话。在我看来15oo元的月薪除了吃住以外我不知道还能用来做什么。买房子吗?也许一个月不吃不喝可以买到一个瓷砖大小的面积吧?买车吗?噢也许可以用来买车轮上的一个螺母那还得是国产的。”
记:“但是那毕竟是一份正当的职业啊随着你的工作年限增长你的收入肯定也会越来越多地。”
枫:“是的每年会增长5o元年功工资。”
记:“你难道不知道做黑枪是犯法的吗?如果你不去做黑枪你会到今天要上断头台的地步吗?”
枫:“我知道清楚地很我在天南理工大学念机械专业在天南师范大学副修法律专业。法律的问题你不用教训我我懂的比你多。从我出售第一把五四手枪开始我就知道今天是要来临的。我总共做了一百八十三枝枪卖出去一百七十一支还杀了六个人无论用哪个国家的刑法来衡量我都是这样的结局。”
记:“你明知道死你也要去做?”
枫:“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再说了。原因很简单因为我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钱。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就是典型。”
记:“挣钱的路径有很多种那也不需要去做黑枪啊?就算你觉得国有企业的工资不满意那你也可以到私人企业或者外资企业去啊又或者自己做生意……”
枫:“我正是要短期内筹集资金做生意。”
记:“资金筹集一定要通过犯罪手段吗?”
枫:“我记得以前的政治课本有说资本的原始积累总是充满了血腥的……”
记:“你这是断章取义。有谁的资金积累是靠做黑枪来进行的?”
枫:“不好意思白小姐我想你可能没有仔细的看过我的案卷。你看看我出生的地方你看看吧我看你的眼神我就知道你已经想到了。不错我的家乡就是那个有名的黑枪之乡。我从小就耳濡目染黑枪的制造。说得夸张一点或许从胎教开始我就知道怎么制作黑枪。当然那是纯粹的祖传手艺和我现在的搭不上边我现在做的要比他们做的精良多了……”
记:“但是你毕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你怎么可以做伤天害理的事情……”
枫:“是啊我是大学生还是本科的。可是那又有什么稀罕的?有谁会拿我们当宝贝?你以为真的是天之骄子吗?那是让你交学费的时候和你美言几句。我去招聘会的时候看到有用人单位打出3oo元月薪并且不包吃住招聘本科大学生的比农民工还不值钱!大学生大学生顶个屁用?我算运气好了混进了天南钢铁。比我运气差的哥们多的是有人毕业两年多了还没有正式的工作呢!你觉得奇怪吗?其实我也觉得奇怪。”
记:“无论如何你也不应该走上犯罪的道路。你是那个地区五十年来的第一个正牌大学生啊那里的父老乡亲对你寄托了多少的希望啊!”
枫:“所以我更需要钱。没有钱我怎么报答我的父老乡亲?”
记:“哟听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听说你有一笔钱大约有十四万没有明确的去向。法院怀疑你送给了别人但是你拒不承认到底有没有这回事?”
枫:“白小姐你并不是法官你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如果你是法官你也不应该问这样的问题你应该先去调查。直接询问嫌疑犯是最笨的做法。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记:“难道你不觉得你这样拒绝和法官合作是很愚蠢的做法吗?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根本道理你也不知道?亏你还专门研读过法律。”
枫:“白小姐你觉得以我的情形交出那十四万可以从宽吗?可以不判死刑?”
记:“你罪孽深重当然不可能不判你死刑!”
枫:“既然都是死刑我为什么要坦白?”
记:“……你的确……可惜都用在了歪门邪道上。你拒绝坦白的还有一件事情就是那个引诱你下水的女人她究竟是谁?”
枫:“我拒绝回答原理同上。”
记:“他引诱你走向罪恶走向黑暗难道你不觉得是她害了你吗?”
枫:“是钱害了我。”
记:“你还挺讲江湖义气的啊难道你不知道就是这个江湖义气拖累了你吗?”
枫:“白小姐你知道粟裕是谁吗?”
记:“我不知道。”
枫:“那么你知道英国的大宪章吗?你知道它的第三十九条的具体内容是什么吗?”
记:“你问这些问题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枫:“是啊你问那个女人做什么?她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记:“你!……杨夙枫你不要太嚣张了!”
枫:“白小姐请恕我冒昧。或许你是标准的又红又专的人能够给我完全不同的答案。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跟我这样每个月拿着15oo块的死工资可是另外一条可以挣快钱挣大钱的道路在吸引着你而你踏上那条道理是如此的轻车熟路的话你会选择哪一种?”
记:“我会选择遵纪守法。”
枫:“白小姐这说明你对金钱财富诱惑的抵抗力比我强。或许你这一生从来没有遇到过为钱愁的事情。但是我不行了我从小就深知贫穷的滋味。我在高三的时候曾经试过整整一个月只吃白粥榨菜饿得两眼昏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我从小接受教育要做一个正直的人但是现实教育我正直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不是我不适应这个社会而是社会不适应我。现在的社会笑贫不笑娼我不愿再做穷人我要达我要挣钱我要成为大款。当我现利用我的学识和技术做黑枪可以做出更大的业绩挣更多钱的时候我几乎没有犹豫就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记:“看来你的大学白念了。老师教你做人的道理你全部都忘记了。”
枫:“不起码我的学识比那些文盲强多了老师教给我的我受益匪浅。我可以骄傲的说我绝对是全国第一个系统的研究黑枪制造的专业人才绝对不比那些军工厂的技术员差。从钢铁炼制到火药的配置我都有深切的了解。我造出来的枪支要比其他人做出来的优良得多。我还是第一个可以自己独立制作枪弹的你信不信?造枪容易造弹难制作子弹的工艺要比造枪复杂多了。我是这地区第一个能够独自制造配套枪弹的人这也是我会被公安瞬间盯上并且穷追不舍的根本原因。这里那么多做黑枪的为什么公安部点名就要抓我一个还悬赏五万元?就是因为我做的枪支质量太好了即使和真正的军用枪相比也不逊多让。如果不是因为我会造子弹也许我还能再活一段时间。”
记:“学识居然被你用来犯罪这真是一个可悲的笑话。”
枫:“你错了我并不这样认为起码我也是英雄有了用武之地虽然用的不对。如果我呆在天南钢铁只能整天研究旧图纸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学识更加没有用武之地。我可以坦白的告诉你如果我不用这些学识来制造黑枪我还真的不知道还可以用在什么地方。既然学校教的东西只能用来做黑枪那么我也就只能做黑枪了。”
记:“我看得出你的心灵已经完全扭曲了。”
枫:“我的身体也完全扭曲了。一百多武警追了我半个月我确实累得不行了。”
记:“做黑枪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杀人?而且一杀就是六个?你和他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吗?”
枫:“很简单因为他们违反了规矩。”
记:“他们违反了什么规矩?”
枫:“开始的时候由于我做的枪支质量好客人都愿意买我的结果他们就眼红了……”
记:“但事实上是你先开的枪而且你拿的是威力强大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而他们用的不过是普通的六四手枪而已。”
枫:“白小姐你的记者专业水平似乎不怎么样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呢?无论是什么枪都是用来杀人的在目的和作用方面而言没有任何的区别。难道六四手枪打在我头上我会安然无恙吗?”
记:“你的五六式半自动步枪是哪里来的?也是自己做的?”
枫:“当然。难道你觉得人民军队会送给我一支吗?”
记:“你居然能做五六式半自动步枪?”
枫:“为什么不能?同样的原理同样的工艺只不过花费更多的材料罢了。除了我其他人其实也能做只不过长枪的销路不好没有人愿意做罢了。我也是自己做着玩。我刚开始做枪的时候还没有打开销路我手上有很多货都没有卖出去。我心里郁闷就做了一把五六式半自动到山沟沟里去打猎枪法也是在那段时间里锻炼出来的。这里的山沟沟没有什么猎物我就专门打野老鼠。无论那小东西跑得多快动作有多灵活百米之内我要它躺下它就得躺下。你觉得我在吹牛是不是?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除了膛线不好弄之外我那支五六半自动绝对和军工厂做出来的不相上下要不然我也不能干掉他们六个。”
记:“你一个人杀了他们六个?”
枫:“难道有你在旁边帮忙吗?以你的小手掌而言五四拿不了用个六四还差不多。”
记:“他们六个一起来找你晦气?”
枫:“难道他们约好了死了一个再来一个吗?你觉得我们这个地区的黑枪制造者的精神素质已经到达了中世纪欧洲骑士的水平吗?”
记:“他们为什么没有杀死你?”
枫:“他们枪法太烂。”
记:“你枪法很好?”
枫:“通过实战证明我的确要比他们好。”
记:“你经常练枪?”
枫:“经常打猎。你刚才没有听到我说吗?还是你的记忆力不行?对于记者来说这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记:“他们为什么来找你晦气?”
枫:“有个新疆人跟他们订了一批数量很大的货他们货不够问我要我说我的东西不卖给新疆东突分裂分子还臭骂了他们一顿他们就动手抢我的东西结果就打起来了。”
记:“好奇怪你的枪为什么不卖给新疆人?他们出不起钱?”
枫:“白小姐我很郑重的告诉你虽然我已经被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几个小时以后就要离开这个世界。可是法官可以剥夺我的生命但是剥夺不了我的内心**。不错我是被金钱和贪婪蒙蔽了双眼我的思想也不高尚但是起码我还有一点点的底线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分裂我们的国家。我的枪可以卖给任何人就是不肯卖给那些搞国家分裂的。我可以以我的父母的在天之灵誓我对祖国的热爱并不在你之下。那些武警追了我半个月我手中有一把五六式半自动步枪两把手枪一百五十子弹但是我始终没有开枪。你知道为什么?”
记:“为什么?不过无论你怎么负隅顽抗你都是死路一条。”
枫:“你说对了所以我不做无所谓的反抗。就算我能够打死一二十个武警那也只不过是增添我的罪孽而已他们都是国家的忠诚卫士是国家的栋梁基石我不能伤害他们所以我最后选择了束手就擒。我很小的时候也曾经梦想过穿上绿军装用我的生命和鲜血保卫我们伟大的祖国。我那么喜欢枪也是这个原因使然。只可惜这辈子是没有投笔从戎报效国家机会了。嘿嘿如果有来世我会尝试一下的。”
记:“想不到你还有一点点的爱国心。”
枫:“每个人都应该热爱自己的祖国难道你不热爱吗?”
记:“你要是真的热爱祖国你就不应该去做黑枪去犯罪!”
这一次杨夙枫没有说话。但是从他的眼神我可以看出来他并没有被我的话所打动只是他没有说出来而已。我也逐渐觉这个叫做杨夙枫的死囚的确头脑聪明见识也很广甚至胆魄也不错手段也够狠辣在机械制造和枪械制造方面的专业知识让人汗颜如果走在正道上他日后肯定会成为一个杰出的技术工人但可惜全部都用错了地方。
他是一个智者和恶魔的结合体有非常复杂的性格聪明和罪恶相互交缠热爱祖国却又藐视生命性格温柔却又崇尚暴力深谱法律却又知法犯法。监狱长说的很透彻他就是那种要钱不要命的人。在他的背后可能还有更多的故事。不过我并没有兴趣研究他的性格也没有兴趣探讨他背后曾经生的故事。我只是一个例行公事的记者而已他的性格和故事更适合那些社会学家去研究去探讨。
由于逐渐觉得无聊我很快就中止了这一次的采访这份采访手稿已经足够交差。在杨夙枫被带离的时候我不知道是不是头脑热又或者是撞邪居然还问了句:“如果真的有来世你还会走这条路吗?”杨夙枫的身子顿了一顿脑袋向上昂了好久没有回答然后就被不耐烦的狱警拖走了。
那天晚上我就在监狱招待所过夜。在那里我没有看到杨夙枫的家人这意味着他的尸体明天也不会有人认领了。想到这我居然又觉得他有点可怜他的亲人们怎么一个都没有出现呢?我跟监狱长说好了明天我在远远的看一下杨夙枫被执行死刑的经过。但是凌晨时分手机的闹钟还没响我就听到了一声沉闷的枪声。我急忙爬起来请一个狱警带我到刑场那里结果站在栅栏的外面我看到法警已经在收拾刑场了。
陪同我来的狱警告诉我在临刑前的两小时杨夙枫突然歇斯底里起来胡言乱语行为失控把阴阳餐到处乱丢还上下扑腾的乱窜两个狱警都控制不住。经请示上级法警提前对他执行了死刑。我明白杨夙枫尽管极度克制自己的情绪罕见的保持了长时间的平静但是在最后一刻他终于还是害怕了崩溃了。这令我相信他也是普通人而不是圣人。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点木然的站在刑场门口看着那堵斑驳的土坡。在土坡前面的积满雨水的泥地里透过朦胧的细雨隐约可以看到一具尸体静静的趴在地上穿的正是那件深蓝色的风衣。他终于接受了正义枪声的审判。我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雨水将淡淡的血丝渗透到我脚跟的时候我才离开。那时候我忍不住在想如果真的有来世杨夙枫这个心理变态的天之骄子还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吗?他还会那样要钱不要命吃软不吃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