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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父亲病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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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36、父亲病故
就在我初中即将毕业的那一年,我父亲病了。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身高马大,健壮如牛,浑身似有使不完的劲,在此之前从来没有生过病,就连感冒这样的小毛病也没有染过。

显然,我看到的是一个假象。

我父亲出外的几年里,受过不少伤。一些他认为的小伤,能忍则忍,能扛则扛,往往最便宜的擦伤的红药水也舍不得买,因为除了嘴里吃的粮食以外,家里其它的开销都离不开他千辛万苦赚回去的钱。

我父亲心疼钱,想到的是家,苦的却是他自己!

有一次,他在石场爆破时,因躲闪不及,让一块飞滚而下的石头砸中后背,呕了不少血。就是这样受重伤的情况下,他也仅仅休息了两天,便带伤坚持上工地。

领班的是本村一个外号叫“老芋头”的,看到后极力劝阻。我父亲却解释说:“没事,就是点小伤,休息了两天,已经好了。”

“老芋头”查看了我父亲的后背,见肿胀平了,淤青消了,也就信了。

其实,砸中我父亲后背的并不是块小石头,只是没有锋厉的表面,没有划伤皮肉,容易让人忽视受伤的严重程度。我父亲是个拼命三郎,见自己缓过劲来,以为没什么大碍。实际上,他的伤不在表面,而是在里面的内脏,日子久了,真正的伤情便渐渐显现出来。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父亲就时常感到脊背无比疼痛,力气也是一日不如一日。他还是没有太往心里去,以为是年纪大了的缘故。

终于有一天,已不再出外的我父亲偶感风寒,竟高烧不退,咳嗽不止。即便就是这样,他依然坚持不是大病,拒绝去医院。到了后半夜,他出现了昏迷状况。我母亲再也顾不得许多,连夜请邻居帮忙,七手八脚把他送到了医院。

可能谁都不会想到,我父亲这么一进医院就再也没有活着出来了。

我父亲在医院仅仅呆了短短的六天,以至于让医院还没来得及详细查清真正的死亡原因。x光拍片显示,他肝脏里有一处模糊斑迹,看起来象是旧伤。这旧伤是不是最终的罪魁祸,医生们没有作出明确的答复。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普遍认为我父亲太不爱惜自己身体,积劳成疾,讳疾忌医,小病终成大患!

而那时的我,为了把前一年落下的功课迎头赶上,决定在初中的最后一年尽最大努力去拼搏,住进了学校。所以在父亲住进医院的最初几天,我根本不知道家里所生的一切。

说来也奇怪,就在那几天里,我老梦见棺材,老梦见前些年死去的白胡子老人。对于这个情景,在父亲去世的几年以后,王清莲就拿这件事调侃我说,梦到棺材就是咒父亲死,说明我有克父的硬命。

王清莲的话多少带有点马后放炮,事后诸葛亮的嫌疑。我自然不信命硬克父的说法,但还是觉得她说的并不是没有一点道理的,再怎么说,父亲的过早离去,与我儿时所做的那件傻事不无联系。

当我接到母亲捎的口信急匆匆地赶到医院时,父亲的病情已经急转直下,竟然是他弥留人世的最后时刻。父亲不能说话,蠕动的嘴唇出来的声音含混不清,看我的眼睛也变得浑浊而无神。

最后,我还是从父亲那根翘起不断颤动的食指明白了他想要交待的事情。父亲手指所指的方向是我身后的母亲,我觉得父亲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要我好好照顾母亲。

我退学的念头也就是从这一刻产生的,不为别的,就为父亲的临终遗愿。父亲走了,家中的顶梁柱塌了,作为家中另一个男人的我,就当义不容辞地撑起这个家。

我父亲下葬的那一天,来了许多人,大多数是以前一同出外的共过患难的弟兄,他们有钱捐钱,有力出力。办丧事的捐钱是有说道的,称为香纸蜡烛钱,一般来说,在那时,数目也就在一块几毛钱,用草纸包好,交由专门的人登记。

曾经是我父亲生前领班的“老芋头”一甩手包出两张大团结,在水潭村引起不小的哄动。他是全村第一个买黑白电视的人,撑在他家屋顶上象蜘蛛网一样的天线架子就曾经引得了多少双羡慕的眼睛。两张大团结就是二十块钱,在当时来说是个大数字。

由于“老芋头”与我母亲年轻生过一段恋情,人们对他的这个做法便有着种种猜测,有人说他有良心,财之后没有忘记一同吃苦的难兄难弟。也有人说他是对我母亲一直念念不忘,正好前几年他的妻子在一次意外中死去,如今我父亲病逝,他的目的就是想旧情复燃。

关于这些传闻,我与姐姐都有所耳闻。我因为自己深受流言蜚语之害,所以对这种道听途说的东西并不太放在心里。而我姐姐的反应要比我大的多,凡有谁敢在她面前提及这样事,她会毫不客气叉腰大骂。

自从有了退学的念头之后,我去学校的时间就变得有一天没一天的。我尽管想放弃学业为家出力,但为了不让母亲伤心,每天还是装模作样地装出去上学的样子,实则没去上课,而是到处乱转,目的就是寻找挣钱途径。

我家里生了如此重大变故,旷一些课本来也属正常,但我旷课的次数却随着我父亲后事的办完不减反增,呈越来越频繁的趋势,这让王清莲感觉反常。于是在一天傍晚放学后,她专门前往我家,试图了解一下我为什么不去上课的原因。

王清莲此举是出于好心,可她没有想到,她的登门却给我带来了麻烦,无意中戳破了我对我母亲的谎言。那天她来到我家时,只见到了我母亲。而那时的我,却在“老芋头”家门口徘徊。

那一段时间里,我一直游荡在工地附近,想干点零工来贴补家用。但这样的活给的工钱太少,而且有一天没一天的,很不稳定,对于维持一个家庭来说,肯定是杯水车薪。所以,我思来想去,觉得自己也得像父亲一样,到“老芋头”的石场正儿八经谋一份稳定的差事。

但我还在守孝期。我们那儿有个规矩,在一年的服丧期内是不允许随便到别人家里去的。我既然不能随便进“老芋头”家,也只能徘徊在他家四周,等着“老芋头”出门。

偏偏这一天的“老芋头”也不知怎么的,一整天都龟缩在家里,到了黄昏吃饭时分看桌上没下酒菜才出门来买花生米。

我赶紧上前,向他说明了此事。

不想,“老芋头”一口回绝:“不行,别说你还小,就是你成年了,叔也不会让你去。”

我急了,在自己的身板上上下比划着:“叔,我长大了,有的是力气。”那时我年仅十六,但个头长得快,站在“老芋头”身边,一点儿也不比他矮。

“老芋头”不为所动:“方翔啊,家中若有什么困难,尽可对叔提出来,做工的事,免谈!你不知道,你父亲生前是多么希望你读书,盼你有出息。再怎么说,做叔的也不能做出对不起他的事啊!”

我不论怎么解释,都无济于事,只好无可奈何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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