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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布拉格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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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天瓦哈洛娃来了后边还跟着个黑黑瘦瘦的小伙子见了汪虹就叫姐。
汪虹吓了一跳忙问大姑这是谁呀这么生猛?大姑说他姓郎是从哈尔滨来的刚到没几天我正在帮他注册公司办绿卡。今天没事儿听我说你在这儿就跟着来了。

就这么认识了。

这小郎年龄虽然不大才22岁可阅历满丰富的。家在黑龙江省阿城县乡下从小就一个人在哈尔滨混五行八作全懂。别看他没受过什么正规的教育但是却非常喜欢西洋歌剧。他音域宽广音色优美音质铿镪如青铜之声冷不丁来一嗓子人人都得吃惊。

小郎嘴甜。自打认识了瓦哈洛娃他就认定了这位老太太能够在异国保护和帮助他便缠着要认瓦哈洛娃做干妈。瓦哈洛娃说这可不行用大6的话讲叫不合国情。可小郎不管人前人后就干妈干妈地叫。人后没关系听着腻就是了人前瓦哈洛娃可就脸上挂不住了——要是在捷克人前也没关系反正他们也听不懂。可瓦哈洛娃成天和一帮中国人攒人家听了还以为她真的收了个干儿子呢。瓦哈洛娃说了他几回人前是不叫了人后照样也只能由他去了。如今凭空又添了个姐姐改在这儿腻了一天到晚总往汪虹这儿跑。汪虹熨衣服他也帮着熨甚至比汪虹熨得还好还快;汪虹摘线头他也帮着摘甚至比汪虹摘得还细致还干净。汪虹把服装批给客户他帮着按计算器讨价还价。汪虹吃惊问:“你怎么会干这个?”他微笑不语。吃饭他也不客气用不着人让坐下就吃一边吃一边夸老板娘菜烧得地道老板娘心里舒服得没法讲。吃过饭就去刷锅谁也拦不住。刷完锅就又去干活儿汪虹还歇着呢他自己干。老板娘真喜欢这勤快孩子端一杯香茶过去说:“小郎呀你还不如来给我打工呢。”小郎抬头一笑说不我是帮我姐干呢。

把个汪虹听得心里热乎乎的。

有一天晚上小郎请汪虹到酒吧小坐。俩人慢慢啜着啤酒海阔天空地神聊。汪虹问:“你是怎么想起出国的?”

小郎说:“我是先到的俄罗斯。说来话长呀哈尔滨的俄国人很多旧建筑也全部是俄罗斯风格号称东方莫斯科嘛。俄国人多做俄国人生意的也就多。俄国人来哈尔滨就是买服装我那时给一个老板打工干的就是给俄国人批服装的活儿。”

汪虹笑了“怪不得你又会熨又会叠还会讨价还价。”

“我喜欢俄国人”小郎喝口啤酒继续说:“他们诚实让中国人看就是傻好蒙。中国人骗老毛子的事儿我见得多了卖给人家的皮夹克是用墨染的下点儿小雨就往下淌墨汁弄得老毛子两手黑糊糊的;卖给人家的文化衫洗一水抽一截儿洗一水抽一截儿弄得人家一个大老爷儿们穿件露脐装满街走;卖给人家的羽绒服臭得一塌糊涂不说还疙瘩溜秋的。老毛子左一摸右一摸摸出个鸡头来。这还算小意思一万两万美金让中国人切走的我也没少见。”

汪虹叹气。

“可你看俄国人是什么样?有一天中午我正和老板在小馆儿吃饭呢三个俄国人追来要货——都是老客户了。老板说你们先在外边儿等会儿我们这就吃完了。给他们买了三瓶啤酒他们就蹲在外边儿喝。就为这三瓶啤酒我动了到俄罗斯的念头。”

“怎么回事儿?”汪虹问。

“我在里边儿瞅着呢啤酒早喝完了可他们不知道该把啤酒瓶扔哪儿。四下看看也没有垃圾箱。要是咱中国人逮哪儿扔哪儿他们不就在手里攥着。我就想了他们那国家不定多好呢穷富先不说人民的素质多高呀。”

“你于是就跟他们走了?”

“哪儿那么简单呀。我店里经常有一个叫玛拉的俄罗斯姑娘来买货她家在哈巴罗夫斯克离哈尔滨不太远。这姑娘可真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蓝蓝的像大海一样看不见底儿。她会说几句汉语我会说几句俄语。她比我大三岁叫我弟弟我叫她玛什卡姐姐。玛什卡是她的爱称。她从不和我讨价还价当然我也绝不多赚她一分钱。有时她带着女伴进来把大包小包往我这儿一放就玩儿去了疯够了再带着女伴回来取东西。我听得懂女伴们拿我调侃她说我是她的小情人。她说就是怎么样?然后就一起大笑。她现我脸红了才知道我大概听懂了她们的话笑声嗄然止住脸也渐渐红了起来。”

“爱情就这样开始了。”汪虹微笑着说。

“对。有一天晚上她约我去她住的饭店房间里喝啤酒。我准时前往她衣着单薄曲线横溢浑身散的香水味儿让我五迷三道。哈尔滨人是很能喝啤酒的但是她比哈尔滨人还能喝。我已经天旋地转她仍然神色如常。

“那天晚上我没走。”

“你艳福不浅呀。”汪虹调侃他“后来呢?接着讲啊。”

“天亮了我对她说我要去俄国。她又惊又喜说那太好了那样我天天都能跟你在一起了。我们对未来的生活进行了展望:我在那边开个专卖中国纺织品的商店批零兼营。她负责联系客户赚了钱大家分。我对分钱这件事表示反感说我们是一家人用不着分钱的。她说不对一家人也要分清楚。我说那就随你。她笑了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问怎么庆祝?她说这样庆祝——她脱掉了睡衣。”

“你够生猛的呀!”汪虹笑他。

他又要了一杯啤酒大大的喝了一口。“她当天返回很快就带着邀请书来了。就这样我到了哈巴罗夫斯克。”

“那你不好好在那儿呆着跑布拉格干嘛来了?”汪虹觉着奇怪。

“是啊!”他叹口气。“那儿挺好玛什卡把一切都料理得很好。我们的小店生意兴隆各地的零售商都来进货。我们两个月去一趟哈尔滨用集装箱把货运过来。她给我在离商店不远的地方租了一个小房子有时她来过夜有时我也去她家过夜。她家是在一幢公寓楼里两室一厅就她一个人。我说不用租房子了我就在这儿住不挺好?还节省费用。她说不好非给我租了个房子。有一天夜里也不知怎么了睡不着想和玛什卡做*爱——她已经一个星期没在我这儿过夜了白天又忙得要命。脑子一热我就穿上衣服去她家了。

“出了电梯摁了门铃不大一会儿玛什卡穿着睡衣来开门了。一见是我她吃了一惊问你来干什么?我说我想你了说着就要进屋。她慌了挡着门不让我进。低声说你回去吧今天我累了明天好吗?

“我感到不对了——为什么不让我进屋?再看她那散乱的金迷离的蓝眼睛脖子上的红晕——跟我做*爱时就是这副德行。我说你屋里肯定还有一个男人我甚至在你身上闻到他的汗臭了!我以为她会不承认然后说是她妈妈或者爸爸或者其他什么亲人来了。这样我会好受得多。但是她不肯骗我她说是我屋里有一个男人。我明天再给你解释好吗?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小房子喝光了一瓶从国内带来的二锅头。”

“她怎么解释?”汪虹同情地问。

“早晨她来了解释说那是她的情人已经相好两年了。我质问她:‘那我呢?’她说你也是我的情人呀。我说不对或者是我或者是他你选择。她说不两个都要。我说不行情人只能有一个。她歪着头一脸困惑‘为什么?’我说就应该是这样。她还歪着头问:‘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喊:‘不许问为什么!’她仍然歪着头‘为什么不许问为什么?’”

汪虹乐了。

“我决定离开哈巴罗夫斯克离开俄罗斯。我不能回国丢人。我选择了布拉格因为布拉格有艺术氛围。我把店给了她货也都给了她只带了五千美金。她陪我去了莫斯科帮我去签证。临行的那天夜里她缠着我要做*爱——这期间我一直拒绝跟她办这事儿赌气。本来想赌气到底的可能是由于时间太长了禁不住诱惑做了。也怪做完心就软了有点不想走的意思。她也一脸忧伤眼泪汪汪的。我就想如果她改变了主意我就跟她回哈巴罗夫斯克。那儿日子多顺呀什么都不用操心。她不吱声儿只是忧伤地看着我。我就往起挑话头‘我明天就走了你也不跟我说说话?’她一下就哭了说你不能不走吗?你要知道你走了对我来说是多大的损失吗?我一听有戏就问是多大的损失?她又不说了。我偏问你今儿非得说出来不可。诚实的玛什卡在我的逼问下终于说出了损失程度:‘我的情人突然就减少了5o%。’我头都大了大声问她:‘你是不是非要把我气死?’她又害怕又心疼把我搂在怀里一边抚摸着我的头一边还委曲地说:‘我都不想说了你偏问。’***倒成了我的错。”小郎摇摇头一口气喝光了杯里的啤酒。

汪虹笑得弯下了腰。

汪虹很快和小郎成了好朋友。他们一块儿考了驾驶证虽然眼下还没钱买车心里还是很得意的。他们经常一块儿出去游玩查理桥、皇宫和维希赫拉德城堡都留下了他们结伴而行的足迹。他们在酒吧里谈天说地汪虹爱说的是诗词曲赋而小郎善讲的是西洋歌剧什么卡门什么高音c什么蝴蝶夫人无所不知。他说如果有了钱他一定要去学歌剧。汪虹在大学时也参加过一些歌剧片段的校园演出因此也不陌生。有一天晚上小郎急如星火地赶来说是布拉格歌剧院正在上演《茶花女》今天是最后一场。待他们倒地铁换巴士地赶到时不但戏已开演而且票已售罄。望着金碧辉煌的歌剧院小郎失落极了。汪虹安慰他说没关系布拉格是个音乐名城很容易看到世界级的歌剧演出以后我让大姑天天看报一有演出就通知你。小郎叹口气说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去河边走走吧。

歌剧院就在美丽的伏尔塔瓦河边正值温暖的夏夜桥上游人如织水面上游艇穿梭灯火通明。小郎望着黑黝黝的水面突然放声高唱《茶花女》中那激动人心的《饮酒歌》:

“啊让我们高举起欢乐的酒杯

杯中的美酒使人心醉。”

那声音在静夜里竟如穿云裂石一般。行人驻足河边相拥的情侣们也纷纷回过头来。汪虹先是吃了一惊还有些嗔怪他的唐突但立刻就被热烈的歌声所感染。当小郎唱罢阿芒的段落该玛格丽特了他对汪虹大喊一声:

“唱!”

汪虹竟然听从指挥张口就唱了起来。开始声音还有些羞怯但很快就热情奔放。虽然不及小郎那样嘹亮悦耳但也收放自如:

“这样欢乐的时刻虽然美好

但忠实的爱情更可贵。”

小郎赞许地点点头:

“当前的幸福莫错过

大家为爱情干杯。”

汪虹也完全陶醉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青春好像一只小鸟

飞去不再飞回。”

该是阿芒和玛格丽特的合唱了小郎一把拥汪虹入怀两人相互望着含情高歌:

“请看那香槟酒在杯中翻腾……”

一曲歌毕突然掌声四起。原来很多游人循声走来静静地围在他们身边。汪虹脸红了拉着小郎钻出人群就跑。

身后是一片笑声。

汪虹在布拉格的恋爱正式开始。

她至今说不清楚自己对这段爱情的感觉或者说有一个准确的定位。得到它时没有喜极而泣失去它时也没有痛断肝肠。离别时没有缠绵无尽的思恋重逢时也没有相拥相吻的浪漫。但汪虹就是喜欢和他在一起在一起就快乐就开心就喜悦甚至两个人在一起忧伤也是美好的。小郎毫无疑问也喜欢和她在一起和她在一起不仅有异性的温存有情人的呵护更有汪虹背后那位神通广大的瓦哈洛娃女士——这可是一笔无形资产呀。

不久老板娘前往法国定居这里的生意全部交给曹先生打理。

老板娘走了欢笑和精美的上海菜也走了。一座大house鸦雀无声正在汪虹寂寞惆怅难以排遣的时候一件不愉快的事情生了。

说实话汪虹在这家公司还是赚了一些钱的。瓦哈洛娃手里有的是客户1992年的中国货在捷克卖的又是天价怎么会不赚钱?老板娘在的时候乐得见汪虹多赚钱道理很简单──汪虹赚得愈多就证明货卖得愈多货卖得愈多老板娘自己就赚得愈多。

老板娘走了曹先生就不这样看了。他实际上也是一个打工仔老板赚多赚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先希望的是自己能多赚一点。看见汪虹凭借瓦哈洛娃的关系不费力就赚钱心里很不舒服。老板娘一走他就跟汪虹念叨说老板娘把价格定低了这么做公司就没钱赚了。汪虹听不明白以为他在为老板娘操心呢还感动了一阵子。

有一天瓦哈洛娃又介绍来一个客户是南斯拉夫人。那边儿正在遭受国际制裁啥都缺一下就要了半个集装箱的货。

客户走了曹先生把一叠钱放在汪虹桌上说这是你的。

汪虹说谢了拿起来一点不对呀差一半呢。就问曹先生:“这钱不对呀怎么回事?”

曹先生慢条斯理地说:“价格变了不能再按以前的价格了公司提价了。”

汪虹说:“你是看我挣钱眼红吧?”

曹先生说:“没有的事乱讲乱讲。”

汪虹不理他径自收拾东西收拾好了便给瓦哈洛娃打电话说我不在这儿干了又把原委诉说了一遍。

瓦哈洛娃沉默了片刻说:“不干就不干吧我手里正好有个房子最近你姐夫也要来了你们就在一块儿住吧。工作的事儿不急咱们慢慢再商量做什么。”

瓦哈洛娃后来对我诉说过同胞们的恶劣行径对她的刺激。她三十多年没见过黄皮肤了冷不丁一下来了这么多她心里高兴得没法说。走到大街上只要碰见中国人就问要不要帮助?所有的帮助都是无偿的。我亲眼见过她给一个北京女士到警察局办理绿卡延期所有的文件包括住房合同都是她无偿提供的她早早来警察局排队而那位女士却还在家酣睡。等那女士来了以后她让那女士排队而她匆匆跑到外面买了一大盒巧克力作为送给办事警察的礼物——是她自己的钱那女士是布拉格最穷困的中国人之一。可同胞们却认为她是一个傻瓜没完没了地骗她。她对我说他们不像她那会儿的中国人。我说当然这是经过文化大革命战斗洗礼的新一代。她的心渐渐凉了她开始赚同胞的钱不再为曹先生的公司办任何事客户也都被她带到其他公司。

最终成了一个富婆。

汪虹搬进了自己的小房子开始了自己买菜做饭自己交房租和电话费的日子。出国至今独立生活是头一回。

小郎可高兴了汪虹有了自己的房子不就可以自由自在地做*爱了吗?汪虹却心事挺重她推开小郎说这样闲着可不行呀得挣钱。小郎安慰她没关系休息几天咱们一块儿干。

一块儿干干什么呢?小郎幻想着赚了钱去学歌剧可两手空空拿什么去赚钱呢?

汪虹甚至有点后悔后悔不该从曹先生那里赌气出来。

她忽然想起了林小兰一个电话打过去正好是林小兰在接。她高兴极了问你现在怎么样呀?那头儿也很高兴说这半年你都跑哪儿去了?怎么样不怎么样你来看看就知道了现在就来我都要闷死了!

汪虹穿戴整齐地进了地铁。

林小兰是她刚到布拉格不久通过大姑认识的。她是北京人岁数已经挺大了四十出头吧。但她特显年轻而且漂亮。她离婚了有一个儿子跟着前夫在北京。她当时正跟一个捷克出租司机同居那司机已经很老了他不相信这个漂亮的中国女人会爱上他这样一个老头子认为她一定别有目的因此他多次拒绝林小兰的结婚要求只愿意同居。林小兰毫无办法只好按他的意愿在他的这幢虽然老旧但仍十分舒适的大house里同居了。

汪虹按了门铃林小兰笑盈盈的从屋里出来开门。第一句话就是“我结婚了!”幸福之情充溢在眉宇之间。

汪虹当时并不能感受嫁一个捷克人有什么特别的幸福她在沙上坐定笑着说:“那我祝贺你。”

林小兰给汪虹沏上茶又把一堆相片拿给她感慨万端地说:“看吧经过大半年的反复较量我的第一次战役获得彻底胜利。**怎么说?‘长征一完结新局面就开始。直罗镇一仗给党中央把全国革命大本营放在西北的任务举行了一个奠基礼’。”

汪虹年轻没经过那个所有中国人都把毛选背得滚瓜烂熟的荒诞年代自然也不明白林小兰在说什么。她只顾低头翻看相片所有照片的背景都在这所房子或花园里小兰衣着单薄妩媚动人甚至还有一张**照片背景是花园里怒放着的山楂树。

“行啊你够开放的。”汪虹笑着说。

“往下看。”小兰说。

下面是小兰的婚礼照片婚礼按西俗在教堂举行小兰穿着漂亮的婚纱周围全是丈夫的亲戚朋友没有一个中国人。

汪虹问她:“你是怎么想起嫁捷克人的?”

“这是我的既定目标之一。”小兰微微一笑“我很清醒我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我不能和**的世家子弟比——他们有永远花不完的钱;我不能和浙江农民比——他们的生活方式我一天也不能忍受;我也不能和雅宝路出来的倒爷儿比——没有人家的路子和经验。既然要在国外生存必须建立稳固的后方简单地说得有吃有住。先是住一个月万把克郎的房租咱们可受不了。怎么解决?结婚。干嘛瞪这么大眼睛?既然结婚是目的那么跟谁结都无所谓。我交过好几个捷克男朋友都没成功。这欧洲人也别扭怕结婚。跟你谈情说爱行一提结婚撒腿就跑。”

她笑笑点上一根烟又把客厅的窗子打开说:“我老公不喜欢闻烟味儿。”

汪虹说:“你还挺在意他啊?”

“朝夕相处日久生情嘛。”她继续说:“在国内时我就读过一些嫁了老外的女人写的书什么《曼哈顿的中国女人》什么《嫁做洋人妇》说她们是如何如何幸福全是鬼话。你根本不可能幸福你们之间巨大的文化差异注定了这一点。刚来的时候我几乎夜夜失眠。我最讨厌港台流行歌曲了但有一歌天天在我心里唱——

“‘我在异乡的夜半醒来

看着完全陌生的窗外。

没有一盏熟悉的灯可以打开

原来习惯是那么难改。

我在异乡的街道徘徊

听着完全陌生的对白。

当初那么多的勇气让我离开

我却连时差都调不回来……’

“我开始结交男朋友你大姑给我介绍过两个我自己认识了一个都不行。不是人不好人都挺好都是绅士——进餐馆要为你挪椅子出门时要为你穿大衣下车时要跑过来为你开门还经常送花给你。没错中国男人根本做不到。但是中国男人很容易就做到的他们永远也做不到。咱们是中国女人天生就没那么多浪漫情怀。你好好跟我过日子就行了给我那么些浪漫有什么用?跟这些欧洲男人交往的过程中我现他们对待恋爱和婚姻的态度与我们根本不同。他们追求并营造浪漫的生活总是在恋爱中寻找快乐。当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相爱他们就一起去玩儿如果愿意就做*爱。然后当双方感到能给彼此带来幸福时他们就结婚并期待永久的幸福。当**消退的时候当幸福不再的时候当生活尽显单调乏味的时候婚姻就亮起了红灯……和我约会的老外包括我这个老公他们会常常送我玫瑰花带我去听音乐会看歌剧去参观博物馆给我讲甜蜜的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爱你’。然而当你脸色苍白、神情疲惫的时候他们绝不会问你哪儿不舒服。如果你真的病了他们会很有礼貌地说这真遗憾。然后就走了留下你一个人忍受煎熬因为你已经不好玩儿了而且生病是你个人的痛苦这是一个不允许把个人的痛苦让别人分担的社会。哪个中国男人能这样做?还有一般说来他们夫妻之间经济是完全独立的。你不能指望他们会像中国丈夫那样每个月的工资都交给太太他们永远不会这样做。但他们也不会占太太的便宜合理的分担生活费用。”

“他也这样吗?”汪虹问。

“当然。”小兰回答。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语言又不通。”汪虹觉得奇怪。

“他有一点点英语我也有一点点英语完全不够用。我现在捷语已经不错了基本上可以沟通。刚认识的时候才费劲呢那是在一个捷克朋友举办的舞会上别看他只是一个出租车司机年龄又大——他都快6o岁了。可你别说男人还真不怕老一脸的沧桑那才叫帅。舞跳得好极了全场就看他了连个合适的舞伴也没有——捷克女人跳交际舞绝对不行。朋友跟我说这人老婆死了如今是单身。我心就动了主动上前请他跳舞。他开头还不信我能伴他的舞走了几步他信了紧接着我俩就满场飞没有一支曲子不跳的。后来大伙都不跳了腾开场地看我俩跳成表演了。舞会结束我正想用什么办法约他出去呢他倒先说要请我去喝咖啡。全世界都说‘咖啡’是人就能听懂我就溜儿溜儿地去了。一边喝一边用仅有的那点英语瞎聊我问他:‘太太在家里?’他摇摇头说太太已经去世了。我听不大懂但我知道他太太死了否则我跟他喝的哪门子咖啡?连舞也不跟他跳!我就做出一副又吃惊又痛苦的表情给他看。我告诉你怎么做没准儿以后能用着——先张开嘴然后慢慢皱眉头。过一会儿我轻轻拍拍他的手背叹口气。没想到他比我还急一下子就把我手给抓住了。然后问我你的丈夫在哪里?我摇摇头也不会说‘离婚’这个词儿就说和你太太一样。他也向我表示哀悼我心想我老公现在正刷牙洗脸呢也不知打喷嚏没。接着他就说e1nete(欢迎到我家)我说现在?他用鼻子音:‘嗯哼。’我指指表他说:‘noprob1em(没关系)。’

“当天晚上就住这儿了。

“半夜醒来看着身边的他心想这是我把他拿下了还是他把我拿下了?胜败未卜天亮再说吧。我一翻身又沉沉睡去。

“早晨起床洗漱完毕喝了杯牛奶吃了片面包他笑眯眯地拿着车钥匙问我去什么地方他可以送我。我笑着说我哪儿也不去这里就是‘myhome(我的家)’。他也笑了说noyouhomemyhome(不是你的家我的家)。我说I1oveyou便扑到他怀里。他拍拍我的背就去打电话哇啦哇啦地讲了一大顿捷语。放下电话笑着说:‘myfriend(我的朋友)。’又比划开车的样子。我明白他让朋友过来便说ok。

“也就半个小时门铃响了。他出去开门领进一位和他年龄差不多的老太太来。老太太一开口下我一跳——一口标准的京片子。原来她是5o年代中苏蜜月时期援华的捷克专家夫人专门学过汉语的。他给老太太端来咖啡又说了一顿话老太太边听边笑着看我然后对我说:‘诺瓦克先生让我问问你为什么爱他?他还想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这时才知道他叫诺瓦克。我说我叫林小兰我爱诺瓦克先生是因为他人很漂亮舞跳得好极了。你想吧刚认识一个晚上我能知道他有什么优点呀。老太太笑着把我的话翻译过去没想到把个老诺瓦克得意得不行又说了一顿话。老太太对我说‘诺瓦克先生说你可以住在这里他也很喜欢你但是他不能跟你结婚因为结婚是个很麻烦的事情需要填很多表格在很多文件上签字而且还有财产问题总之很麻烦。他问你是不是同意这样?’我心里的第一个念头是:从此不用交房租了!马上表示愿意还表了一篇结婚只是形式关键要看有没有爱的见解。老太太翻译过去诺瓦克不住地点头。

“从此我成了一个捷克出租司机的情儿。

“生活总算安定下来了。我的捷语会话能力突飞猛进我们相亲相爱感情日笃但他就是不肯跟我结婚。他说你那么漂亮怎么会愿意跟我这样一个老头子结婚?我说我就是愿意。他说不对我说那你说是为什么?他说不知道反正你们东方人脑子很怪。我想不结就不结吧我也不能逼他呀。不用交房租不用交饭钱已经很不错了。我把他伺候得周周到到舒舒服服。半年过去了我压根儿不再提结婚的事儿。欧洲人怕结婚何必强人所难呢?他是个好人我们日子过得很快活。有一次他突然得病了重感冒高烧咳嗽。我寸步不离地伺候着端茶倒水嘘寒问暖汤都一勺一勺喂给他喝见他总不退烧心里很着急眼泪汪汪的。他后来告诉我说他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呢。病一好他就拉着我去登记结婚。我吃了一惊不知道这又是怎么回事?以前缠着他结婚他不结不缠他了他倒非要结了。我说你可考虑好我们东方女人脑子怪。他说不不是我脑子有问题。登记的当天我便拿到了捷克的永久居留身份接着就申请加入捷克国籍估计很快就能批准——这些都是他主动办的他怕我跑护照都给藏起来了。”

说了一大顿话小兰看看表“哟该吃饭了。你坐着我去弄饭你今天尝尝我的手艺。”

真不得了——片刻工夫弄了满桌菜。汪虹说:“你老公可有福了天天能吃上这么地道的中餐。”

小兰说:“哪儿呀他没这口福。我正学习做西餐呢我老公不爱吃中餐。前些日子有中国朋友从荷兰来给我带了些虾和螃蟹捷克根本见不着的。我做了给他吃他只吃了一口全吐了说味道真可怕。”

吃罢饭小兰又拿出一个精美的小影集给汪虹看“我儿子。”她骄傲地说。

汪虹打开影集是她儿子从襁褓到现在的照片每张照片下面都用娟秀的笔迹写着一个母亲对儿子的思念和祝福。读着这些饱含情感的朴素文字汪虹不禁湿了眼晴。

“下一步我就要把儿子办出来。”她说。

天晚了汪虹告辞。小兰送她到门口语重心长地对她说:“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个捷克人嫁掉。你大姑不是你母亲就是你母亲也不能照看你一辈子。要想在这里生存和展只能走这条路。别犹豫就按我说的做绝对没错。”

汪虹对此并没有太深的理解而且当时像她这样的中国女孩子普遍都看不起捷克男人。要嫁也得嫁德国人、法国人嫁个捷克人还不被大伙儿笑死?但林小兰的一席话还是给了她很大的触动她明白她和小郎的所谓爱情在布拉格根本不能存活。她也明白小郎之所以这样缠着她除了需要女性的慰藉以外更重要的是瓦哈洛娃在此间的特殊能力。她并不认为由于小郎有这个功利想法就成了卑鄙小人生存压力是每个漂泊海外的中国人头上的一座大山在这难以承受的重负之下灵魂的扭曲、变形或坍塌崩溃都十分容易理解。

两年以后的国庆之夜中国驻捷克大使馆举行招待会招待在布拉格的知名华人。汪虹在人群中又一次见到了林小兰她穿着漂亮的晚礼服裸露着半个胸部和全部后背**的胳膊上戴着长长的黑色丝手套端着一杯香槟酒雍容华贵仪态万方。挽着开出租车的老公频频和大家点头微笑。

她走到大使面前含笑与大使碰杯并向大使介绍她的老公。大使亲切地和诺瓦克先生握手诺瓦克先生眯着眼睛满脸笑容已经幸福得没样儿了。

汪虹问她:“你怎么和他寸步不离呀?”

林小兰笑着说:“我不想让他感到孤独。”

几年以后诺瓦克先生死于癌症。林小兰继承了那所价值不菲的大house及其它财产。她又与一位捷克律师成为情侣两人共同为中国人注册公司办理绿卡很快便富甲一方。

她早已取得了捷克国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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